星月交辉,指星星和月亮一起照耀故格外明亮,若是加上太阳成星月日交辉呢?从科学上来说,星月日交辉自然不可能,然而吉隆坡却有一个走在潮流尖端的武吉免登(Bukit Bintang),一度确实有星月日交辉,既有星星路(Jalan Bintang)、月亮路(Jalan Bulan),还有太阳大厦(Sun Complex),叫人不觉联想起徐速的著名小说《星星月亮太阳》。曾经艳名远播的太阳大厦2019年易名为海鸥大厦,时任对华特使的陈国伟为海鸥大厦开幕称,”老吉隆坡人都知道,太阳大厦过去是龙蛇混杂,三教九流的代名词,但今日所见已成文化重地。”
星星路面向太阳大厦,月亮路则面向刘蝶广场。环顾当今的武吉免登,既是吉隆坡主要的商场和娱乐场所集中地,更是吉隆坡的金三角黄金地带之中心,金河广场(Sungei Wang Plaza)、乐天广场(Lot 10)、刘蝶广场(Plaza Low Yat)、升禧广场(The Starhill)、成功时代广场(Berjaya Times Square)、柏威年广场(Pavilion)、武吉免登城中城(LaLaport BBCC),试问哪一个不是大家耳熟能详的名字?
Bukit Bintang(星星山之意)这个地名源自一个大约50米高的小山丘,位于马来甘榜Kampung Dollah附近,如今甘榜与山丘皆不复存在,成为道路的一部分。武吉免登路从拉惹朱兰路(Jalan Chulan Road)起始,直至尾端即与富都路(即半山芭路)衔接处。话说回来,大家或许难以想像,百多年前的武吉免登仍是荆棘草莽之地,1859年吉隆坡开发之初,武吉免登多为果园与茶园,直至1950年代武吉免登犹分布散散落落的”菜园屋”,有人种菜,有人养猪。
老报人温故知(庄之明)在《吉隆坡华人史话》提及,而后茶园逐渐集中在今半山芭通往蕉赖及新街场路的十字路两旁,反而武吉免登变成以橡胶园为主。温故知又称,为了供应开矿工具,武吉免登一带还由华民先辈开设了铁厂,修理开采器材。这些铁厂多设在后来的光艺戏院与国泰戏院原址,即邻近武吉免登路与半山芭路交界处。
新一辈或许惦记武吉免登的商场,老一辈可却怀想他们曾经的美好回忆,那就是盛行一两个世代的游艺场。好了,包括现在中生代在内或许未曾看过游艺场,所谓游艺场即是结合各种游艺摊位如抛藤圈、丢飞镖、射弹珠气枪等,再加上戏台、歌台、舞厅甚至戏院,还有各种食摊,甚至餐馆、酒家,以及竟技场如拳击赛等的平民娱乐场所。
从1935年的吉隆坡市地图看,占地80亩的武吉免登游艺场,被一条人行道分成两半,一半是现在的金河广场、燕美广场(Imbi Plaza)、武吉免登广场(Bukit Bintang Plaza)等,另一半为现在的Pan Pacific 高级服务公寓(前Park Royal酒店)及其邻近大楼。当初的人行道即如今衔接燕美路的苏丹伊斯迈路。根据温故知,在没有成为游艺场之前,这里曾是一般走江湖卖艺之地。
关于武吉免登盛极一时游艺场的旧事,翻查中英文报业资料库终于找出一些端倪。Philip Mathews在1957-2007马来西亚大事记称,武吉免登游艺场设立于1932年,最初唤作Hollywood Park。然而从旧报纸堆里发现,Hollywood Amusement Park(好莱坞游艺场之意)隔年即1933年正月26日始正式开幕,而这一天正好是华民农历新年初一,由代表业主的朱嘉炳邀请华社领袖辛亚荣主持开幕。辛亚荣是辛炳(San Peng)的儿子,其较为华民熟悉的名字是辛百卉。
至神是,游艺场中文名称并非好莱坞,而是”美世界游艺场”。1933年美世界成立周年纪念,到场采访的记者记述,”纵观所得,该场有脂粉汗肉之香,有俊俏娇艳之美,有轻盈婆娑之舞,有清脆悦耳之歌,有摩登奇观之剧,声色艺均臻上乘,不销魂处也销魂矣。”如此看来,游艺场名目上是休闲娱乐,骨子里却以香艳为主轴?有读者甚至投书报章批评”淫歌荡舞”,可见一斑。
纵然如此,美世界经营两年多即倒闭,而且因拖欠洁净局(市政府前身)水电费在1935年7月被查封,也使业主怡保的温宝生因失信被拘并控上法庭。同年8月,美世界游艺场易手改称”欢趣园游艺场”,英文称作Bukit Bintang Amusement Park(武吉免登游艺场之意),没过一个月即再易名”南园游艺场”,英文名保持不变。南园时代的游艺场已是极为兴旺,在游艺场内开设了四家戏院:新宇宙戏院、欢兴影院、大都会戏院、大光明戏院,1935年11月6日当天,因赈灾救祖国(指中国)活动吸引了四五千人潮。
可是不到两年,1937年6月再度易手,由邵氏娱乐集团接顶,随后更名为B.B. Park,所谓B.B. 即Bukit Bintang,中文名称则为”中华游艺场”。1950年代邵氏娱乐王国,在新马两地拥有逾百间电影院,以及十大游艺场包括新加坡大世界与新世界,吉隆坡中华、怡保银禧园(Jubilee Park)、太平加冕(Coronation Park)、槟城大世界与新世界、亚罗士打大世界、巴生大世界、马六甲极乐园(City Park)等。老吉隆坡冼星航老师告知,邵氏在中华游艺场建了两座戏院,中山戏院与麦二酒家同一排,京都戏院则与乐园酒家隔邻。游艺场设有一个专演粤剧的广州台,冼老师经常见到大矿家张郁才”穿著白衫白裤的唐装前来看大戏”。
邵氏集团接手不久即为日军南侵,不过日军仍任由游艺场继续营业。1942年抗日军组织了武工队,潜入吉隆坡市区中华游艺场舞厅,以手榴弹炸日宪兵队长和雪兰莪维持会会长黄铁珊,虽因引雷管受潮而失败,但他俩已吓得魂不附体云云。 根据《马来亚人民抗日斗争史料选辑》,黄铁珊原是矿主,二战时带头欢迎日军,建立慰安所并助日军寻找”花姑娘”淫乐,被日军扶持为维持会会长(即华侨协会会长),1945年初抗日军奉命”消灭” 黄铁珊,在黄铁珊住宅前把他击毙。
战后中华游艺场更是花样百出,日新月异,其中一项即为艳舞表演,1967年著名脱衣舞娘陈惠珍及其女儿领导的”歌之舞台”,在中华游艺场演出时被八名便衣警察检举,发现她们的演出过于淫秽,不但暴露玉体且脱个精光,不符合表演准证中所规定者,警方并宣布今后陈惠珍等伙,将被禁止在吉隆坡任何地区演出。
1972年中华游艺场完成历史任务,邵氏集团把游艺场卖给怡保的矿家张国林,在游艺场原址建立一座新型大商场,这便是1977年落成的金河广场。年少时父亲逢周末就带我们到金河溜跶,原来时任金河保安头子是笔者父亲师兄弟,肯德基、大人餐厅,金河戏院、总统戏院,还有溜冰场留下我们不少脚印。金河辉煌了30年,曾是时髦青年男女必到的”朝圣之地”。说来好玩,金河或Sungai Wang,据称是张国林在霹雳开采的一个锡米仓,在他发展金河广场之前,也是大马主的张国林,把他的一匹良驹亦命名Sungai Wang。有人称金河矿场在今直弄(Trong),不过暂无佐证。
游艺场的辉煌年代虽已远逝,但已成为老吉隆坡不灭的集体记忆,新世纪的武吉免登似乎仍不时提醒曾经的旧梦,如升禧广场的Starhill即马来地名Bukit Bintang的英称,柏威年广场的Pavilion即光艺戏院的英称,B.B. Park则是刘蝶广场前面的酒吧街等。
武吉免登的联邦酒店(Federal Hotel)必须一提,它是吉隆坡第一家国际星级酒店,配合1957年马来亚独立庆典而建以接待国外贵宾,是实业家刘蝶的产业。1960年代初,联邦酒店在顶楼添加全马首个旋转餐厅,一时成为热恋男女的约会胜地,旋转餐厅每个小时360度转一圈,而且每晚都有现场乐队演奏。此外联邦酒店设有中餐”龙凤厅”,亦是老吉隆坡设宴的首选之一。